游本寬
'94年暑假,在陣陣學人的歸潮中,攝影界也搭上了這班列車,霎時間從美、法、日都有人在這方面專攻而學成歸國。他(她)們除了年輕以外,在出國前更有許多是所學的和視覺藝術根本無關的學科,但是在經過攝影的學院洗禮後,都將在台灣展現出新一代的影像觀;一種脫離純視覺、低思慮的直向反應,而把創作的觸角深入到其他的知識領域,以更廣、更不一樣的眼睛來看世界。
鄭維瑋是上述這批新人中,少數在台灣就接受過攝影教育者。由於是大傳系的關係,所以對影像的認識自然是圍繞著應用的商業攝影。出國後,鄭維瑋繼續他在商業攝影上的發展,以服飾及人像做為個人的專攻,畢業後也在模特兒的經紀公司裡擔任了一陣子的攝影師。是重複的影像形式打擊了他的信念,更是對藝術層面的自我要求,所以隔年的秋天他毅然的離開了紐約,再回到學校裡,但這一次是進入了藝術學院,希望從“大藝術”的懷抱裡重新強化自己的影像觀。
類似許多藝術家的轉型經驗,是漫長且痛苦的。鄭維瑋的第二個學位,「美術攝影碩士」,是在幾度放棄的邊緣熬過來的,但是今天我們要為他鼓掌的是他在這期間所作的成功蛻變,而不是悲天的苦學。
鄭維瑋的近作是以「商業的眼」來轉遞「大眾的心」,重新結合自己在大學時代的大眾傳播學養,轉化出國學人的親身感受為一種摩登的影像形式。在(淘金夢)中,他以東方人穿著全美各地的紀念衫,SOHO、Washington D.C、NEW Jersey等,配上墨鏡,然後用純白背景的“商業肖像”手法來統一他們。藉著這些“遊客照片”,作者冷酷的呈現出“外來客”如何的希望由外貌的仿似,而進入另一個不同的文化裡,墨鏡在此遮掩了不同地域的臉型特徵,更築起了戴鏡者不願面對真實世界的護牆,只可惜滿身的洋文仍改變不了殘露在墨鏡外的膚色事實。《淘金夢》不但點出了留學生、移民者的心酸,更在「世界大同」的理想上印上一個大問號。
《何去何從》是鄭維瑋另一幅以東方訪客的心情來看西方女性主義的作品。在「EXIT」出口指示燈下,裸身的西方女子是被兩個衣冠楚楚的東方男士所包夾著,雙耳戴著聽不到外界聲音的護耳,嘴巴貼著大膠帶,眼睛矇著黑布,兩手邊被捆綁著。在男人的社會裡,她是如此的不能看、不能聽、不能說也不能動,難怪她要戴上象徵外力的面具來做向上的掙脫。《何去何從》在整體呈現的形式上,文字「EXIT」其實已被轉化成標誌,用它來和照片群做對比,在視覺是具有十足的強化作用。而作者為了多表現女人在男人世界中的受困,所以再以鋁網加諸於影像之上,使其產生了模糊而無法看透的結果,這個手法似乎暗示了男人要遮掩女人未被公平待遇的企圖,是如棉被的牢固。這樣的一個熱門舊話題,鄭維瑋還是在攝影棚以“商業的手法”來成像,讓人更覺得這是一欄天天要閱讀,日日要思索的大眾問題。
以大眾化的媒材或面貌來呈現影像,是現代西方藝術的新潮,所以藝術品在看板、燈箱、電子影像、霓虹燈管的組合下,它們和生活更接近、更平民化了。這點鄭維瑋是踩在這個主流上,他以二十欄燈箱的排置並列來再現電視牆的戶外感和另一種商業及大眾媒體的傳訊特質,內容則是西方媒體世界中的中國人——除唐裝、功夫外,還是唐裝加功夫。西方人在此似乎看不到中國人也是乘著飛機到西方“取經”,或者是西裝筆挺的走在華爾街上,難怪作者要以(一個清國奴,是一個清國奴,是一個清國奴。)(A Chink,is a Chink,is a Chink)的強烈標題來提醒觀者做思考。
此外,《結》的作品,鄭維瑋反應了他在國外所看到的ABC中國小孩和父母之間的「文化拔河」,和他們所拉出的心結。該作品,作者在拔河照片中的百葉窗兩面上各寫上英文和中文二種文字,讓觀者在轉動百葉窗的過程中可以來回的注意到兩個相異世界的存在。(結)是一個有趣的影像呈現創意,只可惜影像本身和文字間所排列出的階梯狀,不能明顯的傳達出「高」、「低」輩份的意圖,反而有點做作的小氣感。
鄭維瑋這一系列中的作品遠在繼續的發展中,但是我們已先看到了他是如何的以大眾轉播的「心」及「情」來看待攝影,及多變的影像呈現方式。作者更值得讚許的是,他如何的消化自己在各階段的學習經驗,充份的借換與轉用,而不是全盤的丟棄所學後再起一個全新的認知點,這應該是鄭維瑋帶回國來最重要的攝影觀了。
本文刊載於 影像雜誌 10期/1995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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